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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一院鸦雀无声,林芙身居高位多年,即使语气淡淡,也听的人心生寒意。

    她要保下这两个人。

    是了,若她今日连两个奴才都保不住,谁还肯为她卖命?

    我垂眸俯视着这两个曾日夜欺负我的旧仆,有些好笑地揣摩着林芙的心思,她大约想,没有将人强塞进长宁宫,还表露出不用即可,已是大大让步了,我当感恩戴德,别存秋后算账的心思。

    可是,泥人尚有三分火气。

    我顺手拿过桌上果盘里的精巧匕首,弯唇一笑。:“若我今日偏要他们死呢?”

    “母后!”齐郁出声喝道,面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:“两个奴才而已,何须脏了母后的手?将刀放下,当心划伤了自己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母后!”皇后几乎同时出声道,她话音一转,对着侍卫却更显冷厉:“还不拖下去打死!既是旧仆还能惹动太后火气,想是刁奴背主欺上,连慧贤太后也一同蒙蔽了!”

    这话说的巧妙,遂了我的心意又勉强全了林芙的面子。倒是齐郁自听见林芙的话便再也不看跪地请罪的贤妃一眼,聪明如他,怎会想不清其中关窍,贤妃瑟瑟发抖,泪盈于眶,却再唤不起皇帝一丝怜惜。

    两旁的侍卫不敢耽搁,立即如拖死狗般将二人拖了出去。

    “母后。”是齐郁唤我。

    我静静听着,却不应他,我今日行径与往日大相径庭,也不知他心中是如何想我的,他还会放我出宫吗?我把玩着手中的匕首,心中一片茫然。

    我原本应该装可怜的,然后求齐郁放我出宫,这里处处都是欺辱过的人,我怎么会过得好?

    可现在呢,我又该怎么办?

    “你恨毒了我吧。”是林芙的声音,她似笑非笑,语气却笃定,却似乎是在问我。

    满殿寂静,落针可闻。

    我把玩着手中的匕首,突然想道,我已经许久不曾记得为人,为一个真正的人是怎样的滋味了,拜林芙所赐,我日夜战战兢兢,被赶出凤仪宫,在福禧宫艰难度日,恍若丧家之犬,即使被皇后庇护了几日,也不敢对她稍加辞色,唯恐不够卑微,不够可怜。

    可原本不该是这样的,我曾经跋扈不假,可就该罪重至此么?我从不敢想这些,人若麻木下去还好,若得了一日清醒,又无力改变,便会比死还难受。

    陡然听林芙这样说来,我满心只觉得苍凉好笑。

    我怎么会不恨呢?只是从前不敢恨罢了。

    “母后。”仍是齐郁,他眉头紧皱,盯着我手里的匕首。

    没有齐郁对我的那一点误打误撞的情分,我今日连站着同林芙讲话的机会都不会有。

    我没有任何犹豫,回身直视着林芙的眼睛,她亦不闪不避,只是眸中的神色我已看不懂了,我也并不想弄懂。

    我想要字字清楚,便讲的极慢:“自然,我怎么会不恨你?没有你,怎会有我的今日?我恨你,日日夜夜,岁岁年年,我都恨你。”

    “我恨你,恨先帝,恨所有欺辱过我的人,为什么不肯给我一条活路?我也曾金尊玉贵过,也曾……”我忽然说不下去了,比起回忆起我受欺辱的岁月,更痛苦的是回忆我曾经无忧无虑,年少天真的时光。

    我抑制住喉咙中的哽咽,我不想再在林芙的面前掉眼泪,哪怕一滴。

    我长呼一口气继续道:“我以前想活,想只要我肯一时隐忍,你总会放我一马,我不希冀再过什么锦衣玉食的日子,只要能平平淡淡活下去,什么我都可以忍,可我错了,你从来不肯真正放过我。”

    “我想死,你就派云珠来看住我,不许我死。”

    “我想活,你又派来翠儿,小陆子,你永远有办法折磨我。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你甚至,连一条狗,一条狗都吝啬给我。”我终于忍不住惨笑出声,那条小犬,我以前觉得屈辱至极,所以连名字都不曾给它取过,但真正爱护过,又一朝夺走,怎么会不心疼。

    那是为数不多曾真正眷恋过我的生命,我为它甘心被齐瑞羞辱,贬低到连贱婢都不如。

    不过没关系,都结束了,我笑了笑:“林芙,我一想从前的事便会头痛,痛的时候会想怎么还不死,死了就不会痛了,我又开始头痛了,我好想死,你陪我,去死吧。”

    我话音未落,便猛然握紧手中匕首,一刻都不曾犹豫,扬手向她刺去,刀刃雪亮的光芒划过她的眼前,却只在眼前,一掠而过。

    刀尖入肉,鲜血淅沥而下,却不是林芙,而是碧儿。

    她扑身而上,我的刀刃恰中她的胸膛。

    “你,你……”碧儿满脸惧色与不可置信,一只手斜斜指着我,另一只手却抓住插在胸膛上薄而精巧的匕首颤颤倒在地上,她痛的蜷缩起身子,鲜血自伤口汩汩流出,瞬时浸染了雕刻着莲花纹样的地砖,一朵又一朵,绽出株株血莲。